發(fā)布時(shí)間:2025-09-06 來源:精銳之師網(wǎng)作者:吧友_8QvfUuhT
【文/网 陶立烽】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p>
两千年前严子陵(两汉之际)的高洁,让在他之后一千年后贬居睦州(后因方腊起义镇压改称严州,今属建德)的范仲淹,挥笔写下了《严先生祠堂记》。
又过了一千年,一位文人在这段穿越时空的风骨佳话上又续上了一笔。
浙江省杭州市建德市新安江风光。图为严州古城 IC photo
近日,浙江建德籍的历史学者、香港城市大学教授杨斌历时十余年创作的《江南以南:被湮没的严州府》出版。这部融合学术研究、个人记忆与田野调查的作品,聚焦浙西严州府的历史变迁与文化传承。
岁离开浙西南的小山村,19岁离开建德,而年辗转海外,杨斌以“游子回望”的视角,串联起水库建设导致的物理湮没、行政区划调整带来的记忆断裂,重述严子陵、范仲淹等历史人物的精神遗产。书中既书写了王侯将相的风骨,也打捞其底层女性的足迹,在微观叙事中展现地域文化的独特价值。
日前,网与杨斌进行了一次文化回望,就本书的写作经历及书中内容作了对话。在本次对话中,杨斌详解创作初心,剖析严州府作为“江南以南、徽杭之间”的地缘意义,呼吁每个人都成为家庭(族)、家乡历史的记录者。
杨斌的讲述不仅是一段地方史的发掘,更是对历史公平性和人文关怀的深刻呼唤。
网:杨老师您好,您的新书《江南以南:被湮没的严州府》近日引发关注,书中既有对严州府历史的系统梳理,也融入了您个人的故乡记忆。能否先谈谈,是什么契机让您决定花十余年时间研究家乡严州府?
杨斌:这本书的创作源于我个人的经历和对家乡的深厚情感。我今岁,人到中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回忆童年、长辈和家乡。岁离开浙西南小山村,19岁赴北京求学,此年辗转美国、新加坡、澳门、香港等地。这期间,浙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城镇化变迁,老家的小山村变成了小城镇,农民没了地、住上了楼房,但我的记忆还停留年代初。这种强烈的对比让我触动很深——作为历史学者,我觉得自己有责任研究家乡的历史,延续家族的记忆,写一本生动活泼的不一样的地方史。年零星动笔,年系统查阅建德地方文献,再年交稿,前前后后年,这算是游子对故乡的一次漫长回望,我想通过历史书写留住那些逐渐被遗忘的山村、人物、景色和故事。
网:书的副标题是“被湮没的严州府”,您提到“湮没”不仅是物理层面的,也包括历史记忆的遗忘。随着社会的发展变迁,这种现象在全国甚至整个人类社会都有类似情况,您如何看待这种“湮没”对年轻一代历史认同的影响?
杨斌:物理上的湮没很直观。1959年新安江水电站建成,千岛湖湮没了严州府六县中的遂安、淳安大部,30万居民迁移;1969年富春江水库又湮没建德北部,5万多人外迁。这两次移民占当时严州府人口的近一半,最繁华的县城、文化核心区都沉在了水底。更隐蔽的是文化湮没:遂安县被撤销、寿昌县并入建德,分水县并入桐庐,很多年轻人早已不知道这些旧地名;90年代“撤区并乡”进一步让许许多多的小山村消失,行政调整切断了历史传承。就像北京崇文门、杭州部分老城区的消失,很多记忆就这样被硬生生抹去。
虽然现代安置条件有所改善,但家园被淹、历史被割断的现象依然深刻。年轻一代对家乡历史的了解越来越少,蛰居城市的农二代于情于理对父母的家乡也缺乏情感联结与文化认同,这种遗忘令人痛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要去哪里,这些寻根性的问题,始终是每个人心底的需要和呼唤,虽然有时我们并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这些问题,提出这些问题。
网:书中重点写了严子陵、范仲淹等历史人物,他们对严州府的文化底蕴有何影响?
杨斌:严子陵和范仲淹是严州的文化符号。严子陵是东汉隐士,拒绝光武帝征召,在富春江边隐居,后汉书有明确记载。他成了“高洁”也就是拒绝名利拒绝富贵的文化符号,甚至影响了徽商——他们惭愧作为“逐利之徒”无法面对先生的高洁,白天不敢过严子陵钓台,只能夜里穿行。这个心理,南宋李清照逃难时经过严子陵钓台就有过描述,她在诗中写道:“往来有愧先生德,特地通宵过钓台”。范仲淹更特殊,在严州只任职半年,却修西湖、建祠堂,写《严先生祠堂记》,以“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高度升华严子陵精神。他称赞严子陵“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而有功于名教,也就是不计名利做事做人,这和他后来在《岳阳楼记》中所说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同一个意思。严子陵和范仲淹他们两位不仅是严州的文化符号,也是中华民族的精神遗产——“不事王侯,高尚其事”的品德,至今仍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