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薪者徐玲玲,一個職場“海王”。
最高紀錄時,一個月內,她同時入職28家公司,和丈夫的月薪超過60萬元。夫妻倆只花了三年,用騙來的錢在上海寶山買了別墅。
她的一天如此度過:
6點起床化妝,7點出門。白天,游走于上海各大寫字樓,到不同金融公司打卡簽到,或參加新的面試。晚上,穿梭于酒會交際應酬。奔碌的一天往往結束于凌晨,有時半夜3點才到家。
三年里,徐玲玲和丈夫入職過300多家公司。被警方抓捕時,她還在杭州面試。
我是在一則新聞里看到這些信息的。生活中,年輕人都在討論工作如何痛苦,內卷、失業(yè)、“狗屎工作”,這是當下人們對打工的普遍感受。
——然而徐玲玲,在下沉的金融圈如此騰挪,一路風生水起,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來到上海,找到了破獲這起案子的上海公安局浦東分局經(jīng)偵支隊。我一度以為,這只是一個獵奇的個案,是像電影《貓鼠游戲》那樣的高智商犯罪。隨著采訪深入,這起騙局的輻射范圍越發(fā)壯大,我相繼見到聽聞過此案的律師,受騙公司的老板,還被拉進一個有40個受害成員的“反職業(yè)混底薪聯(lián)盟”群。
雖然最終沒有見到囹圄之中的徐玲玲本人,一部完整的上海灘金融圈行騙實錄,逐漸豐滿起來。可是,除了匪夷所思的犯罪手法和受害公司的荒唐遭遇,好像總有一個更大的東西包裹著這一切。
直到我在上海的最后一次采訪。那是在陸家嘴金融中心的一座高檔寫字樓里,距離黃浦江只有1公里。江風一吹,都是金錢流逝的聲音。
就像有人形容,在華爾街,貪婪可以算是一種義務,而問題出在那些制造貪婪的激勵機制上。這句話挪用在此,也不為過。
一些面過徐玲玲的人還記得,她個頭不高,打扮普通,人倒是十分健談。
陸凡是上海一家影視公司的老板,和徐玲玲第一次會面是在2022年3月。當時他公司的新電影項目需要融資,急招12位銷售,希望他們能找來客源、拉來投資,并且不用打卡坐班。徐玲玲是應聘者之一。
如今回憶,陸凡會形容徐玲玲“油嘴滑舌”。但在當時,無論談吐表現(xiàn),還是業(yè)務能力,面試官們都認為她非常適合。陸凡問起工作計劃,她對答如流,細致地描述了如何制定客戶的資產(chǎn)配置方案。
在徐玲玲面試的另一家公司,一位基金經(jīng)理對她的印象是,“非常有底氣”——當公司要求一個月做出500萬的銷售成績,徐玲玲主動加碼:500萬太少,我要簽3000萬。
一年多以后,徐玲玲出現(xiàn)在法治節(jié)目《東方110》上,已經(jīng)是在看守所里了。她扎著短馬尾,面部糊著馬賽克,側對鏡頭重演如何在面試中反客為主。她自如地吐著“臺詞”:
“馬云是怎么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寧可當雞頭,不可當鳳尾。我是要跟你共同創(chuàng)業(yè)的,沒有我,你的格局就那么小?!?/p>
為完成對老板們的理論激勵,她會拋出殺手锏:
“5萬、10萬你融到什么時候去,我可以幫你融到一個億?!?/p>
一位招聘者坦言:“招銷售嘛,文憑和談吐什么都不是最重要的,無非就是你能給公司帶來利潤。”
憑借能為公司帶來巨額利潤的底氣,在那個影視業(yè)被疫情重擊、資金流潺如游絲的早春三月,徐玲玲順利進入了陸凡的公司。
同批招進來的還有其他9名銷售,簡歷上商業(yè)銀行、信托、資本公司等金融機構的從業(yè)經(jīng)驗起步,行頭打扮一副“背景”過硬的樣子:
有人開著100萬起步的保時捷卡宴來面試;
也有自稱從英國留學歸來的女面試者,穿著正裝,一身的LV和Gucci;
還有一個著西裝的中年男人,留小分頭,自稱家里是做生意的。陸凡看他派頭十足,挺像個有資源的“富二代”。
有背景、自帶資源,這大概是身為銷售最大的職場美德。后來浦東經(jīng)偵支隊四大隊副大隊長董裕平向我介紹,這些騙薪者慣用的一招是,提前準備一份所謂的“高凈值客戶名單”,面試時向公司老板們“亮劍”。
這樣的名單通常異常詳細,包括客戶的名字、身份證號碼、聯(lián)系方式,甚至還有“家里有房子幾套、存款多少”。言下之意:我手握“高凈值大魚”,就看你要不要一起賺錢了。
老板們只能驚鴻一瞥,很難有當場核實的機會,一番宏愿卻被似有若無地撩撥起來。
于是陸凡把這批看起來不錯的銷售招了進來,試用期底薪8000元,轉正后15000元。對方主動提出先不用交社保,“他們說試用期萬一過不了,轉進轉出很麻煩,對自己的征信也不好”。背調也做得很粗放,“學歷很多是大?;蛘呷?,我們也懶得去查”。
“我當時想的反正招的人也不多,先試用一個月,我們看一下到底是人是鬼。”陸凡回憶道。
后來真相還是讓他打了寒顫:這批招來的12個銷售里,11個都是“鬼”。
去年12月,上海浦東警方接到報案,一家金融公司稱遇到了騙子,說發(fā)現(xiàn)有試用期將滿的員工,同時也在其他公司上班。
那是徐玲玲的“同行”,一個叫洪凱的求職者,31歲。他同樣能說會道,有著某大銀行工作的光鮮履歷,手握不少人脈資源,多是上市公司的“董監(jiān)高”,也應聘的銷售崗。
后來,洪凱同樣在《東方110》上披露了他的面試秘笈:“我一下子能夠講十幾個產(chǎn)品,從一級講到二級,怎么從A輪到B輪,到pre-IPO上市,我都能講清楚。行家一張嘴,就知道有沒有。”
幾乎每位受訪對象都會承認,這些人稱得上是“面試高手”。一位受訪者更是沒好氣地說,他們應該開個培訓班,給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傳授面試經(jīng)驗。
很快,洪凱帶著另外8個銷售人員以團隊形式入職。洪凱的底薪3萬,外加20%的銷售提成。公司對他很是倚重,直接將一個2000萬的融資項目交給他的團隊負責。
平日里,他們9人不用坐班,只參加例會,其余時間都在外面“跑客戶”——至少工作日志是這么寫的,“今天見了10個客戶”,“客戶有多少資金”,“資金什么時候到位”。蒙在鼓里的老板總覺得那叫“希望”,一種讓人心甘情愿等一等的美麗東西。
“其實并沒什么很復雜的作案手法?!苯?jīng)偵支隊四大隊民警黃迪誠對我說,這些銷售表面上在“跑客戶”,實則去了下一任公司面試,還能順手拍張照片給現(xiàn)任公司說,“你看,我在走訪這家公司”。
又等了一個多月,洪凱們進一步夯實希望,帶回來20多位“客戶”。喜迎客戶大駕,公司辦了一場隆重的產(chǎn)品推介會。老板注意到,那天客戶們十分捧場,將會場的果盤、瓜子大把塞進口袋。
陸凡的公司也有過類似經(jīng)歷。
雖然剛招來徐玲玲們就碰上疫情,工資白發(fā)了3個月,但去年6月8日復工后,12位銷售相繼帶投資“客戶”上門了。客戶年齡在30-60歲之間,有男有女,大多一口流利的上海話。
他們似乎對陸凡的電影項目很感興趣,又不會提太多專業(yè)問題,有的甚至連項目標的也不關心,爽快地拿走合同,說要投1000萬。唯有一位瞻前顧后——事后證明,只有他是真客戶。
陸凡察覺到不對勁,又鬼使神差地打消了念頭?!翱赡苁卿N售的業(yè)務能力比較強,他們自己把投資人搞定了。”這位影視從業(yè)者自我安慰著。
直到某天早晨,他的助理走進辦公樓,瞧見一個銷售躲在樓梯下,低聲訓斥一位“客戶”。助理悄悄上樓告訴了陸凡。
陸凡的頭腦突然亮堂:可能遇到“倒江湖的”了。
而在洪凱就職的公司,雖也看似賓客盈門,三個月試用期過去,該團隊實質業(yè)績?yōu)?。說再見的時刻到來了——他們的“盈利模式”就是快速滾動迭代,同時騙取多家公司的試用期工資,到期走人。
就在老板打算辭退他們的時候,洪凱的手下誤給HR發(fā)了一張離職證明——他及時撤回了,還是被看得一清二楚——是另一家公司開具的證明,入職時間卻和本公司一致。
老板聯(lián)系上對方公司,雙方一碰,原來洪凱他們同時掙兩份工資。
不久,陸凡通過朋友拿到一份“行業(yè)黑名單”——是一些金融企業(yè)私下匯總的“混底薪”員工名單。名字一對,公司好幾個“銷售”赫然在列。陸凡這才曉得,徐玲玲和那個梳著小分頭的“富二代”原來是夫妻,一對“騙薪伉儷”。
黑名單牽出了更多的受騙公司,也說明徐玲玲伉儷背后,藏匿著一個浩大的“騙薪江湖”。
浦東警方調查取證時,有的老板大吃一驚,毫無意識原來之前被人騙了。也有較真的老板選擇報案,結果騙薪者魔高一丈,鬧事、耍賴,還有人為了追討工資揚言在公司跳樓的。
浦東經(jīng)偵支隊四大隊副大隊長董裕平解釋說:“企業(yè)舉證很困難,需要證明他入職的時候,是偽造的簡歷、學歷、客戶資源,還要證明他入職以后請的群眾演員不是真實的客戶,等等。”
苦于沒有真憑實據(jù),之前很長一段時間,這類刑事犯罪案件都被裝進了普通勞動糾紛的范疇。
徐玲玲的丈夫就被告過13次,也打過13次勞動仲裁官司,回回勝訴。
為什么騙薪者總能勝訴?上海市亞太長城律師事務所律師錢元昌向我分析:現(xiàn)行《勞動合同法》偏重于保護勞動者,即使應聘者有欺詐手段,訂立的勞動合同無效,但只要上過班,工資還得發(fā)。
像掐住貓的后脖頸一樣,這些騙薪者拿準了中小企業(yè)老板們的軟肋:
渴望“融1個億”;喜歡主動提出“不交社保”的員工,能省一筆是一筆;很少嚴格背調——即便調查,留下的前公司聯(lián)系人和公章也是假的;怕惹事,怕勞動仲裁的記錄上了企業(yè)信息系統(tǒng),留下“經(jīng)營風險”的黑歷史……
但這一次,浦東經(jīng)偵沒有放過洪凱這條“大魚”。
警員對他們的社保信息做了初步排查,像是找到線頭,輕輕一拽,蛛絲馬跡浮出來:洪凱在三年里換了二十多家公司,其他人也是如此。往往是洪凱先入職一家公司,過段時間,他的手下跟著入職。
之后,警員們調查了洪凱等人的銀行流水:過去兩三年里,一共有百余家公司給他發(fā)過工資,平均每月十家左右,金額從幾千元到3萬元不等,時長最短的一個月,最長的半年。有時,團隊其他人還會將工資收入的20%轉給洪凱。
直到今年3月,警方總共查了七十多個嫌疑人的2000多個銀行賬戶。最后,裝證據(jù)的盤就有8TB。
——這一切,指向某種完美犯罪模型的浮現(xiàn)。
經(jīng)偵支隊四大隊民警黃迪誠告訴我,上海警方目前發(fā)現(xiàn)最早的騙薪案例發(fā)生在2013年前后。嫌疑人的太太學過設計,包攬了假證制作。他流竄于上海各區(qū),“悶聲發(fā)大財”。
直到2018年左右,“職業(yè)騙薪”初具規(guī)模。隨著金融行業(yè)不夠景氣,他們又轉移到了互聯(lián)網(wǎng)乃至實體行業(yè),“侵蝕的速度非??臁薄?/p>
他們甚至發(fā)展出一整條“產(chǎn)業(yè)鏈”,在上游偽造銀行流水、簡歷證書等入職材料,在下游有大把“群眾演員”,扮演高凈值客戶出席,全方位把戲做足。
到今年,被捕的嫌疑人也將騙薪自詡為“行業(yè)”了。像徐玲玲這種“經(jīng)驗豐富”、“能力強”的,還發(fā)展了下線。上線負責分享面試經(jīng)驗,提供機會,偽造材料;下線“假裝工作”,再回饋工資的20%-50%給上線。
行業(yè)進一步繁衍細分。就連最下游的群演,也有不同的角色和定價。接背調電話的,5塊錢一通;參加產(chǎn)品推介會的,站臺費四五十塊;出席洽談合同的,一百塊不等。群演大多是五六十歲的退休人士,“賺點菜錢”。
截至目前,包括徐玲玲夫婦和洪凱在內,上海警方一共抓捕了超過161名犯罪嫌疑人,涉案金額超過1.3億元。有經(jīng)營者向警方訴苦,不單是虧損了二三十萬工資,還耽誤了產(chǎn)品的銷售時機,錯失窗口期。
與之對應的,是超乎想象的離奇案情:
一家公司招聘,欲招80個銷售,實招80個騙子——相比之下,遇見11/12騙子的陸凡,算不上損失慘重。
還有一個騙薪者,先讓女朋友應聘某公司HR,入職后,再把他和同伙招進去。
陸凡進了一個有40人的滬上受騙公司群,聽說群里的“榜一大哥”被騙了半年多,損失一兩百萬。
還有的公司已經(jīng)倒閉了。它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蕭瑟寒冬里。
至此,我像是跟著辦案的偵探走出了迷宮。可總有一塊模糊不清:
這些犯罪嫌疑人,他們到底是誰?
陸凡接觸過的“徐玲玲團伙”里,有兩三個年輕人貌似底層出身,學歷有限,像是經(jīng)過培訓的工具人。還有一些人,的確有學識和金融工作經(jīng)驗,看起來和正常從業(yè)者沒什么不同。陸凡不知道他們究竟哪一步走錯了。
直到警方來調查,上海某私募合伙人施孝春才得知一個離職員工的確是騙子。他記得那人“履歷很棒”,“專業(yè)度很高”,“形象很憨厚”。面試時穿了西裝三件套,皮鞋锃光瓦亮,“一看就是外資銀行待過的”。
施孝春現(xiàn)在仍然認為,那個騙子應該曾是一個正常的金融從業(yè)者,“不是一開始就想著去詐騙的那種”。
在鋃鐺入獄之前,騙薪者曾和陸凡有過一場集體的“內心告白”。
那是陸凡拿到“行業(yè)黑名單”查清一切后,他決定攤牌。
那天,長桌上,每個座位前放了一份打印好的資料,是陸凡從別家公司獲取的證據(jù)——勞動合同、會議紀要、工作日志,碼得整整齊齊。
面對證據(jù),一個“很會面試”的“男同事”嚇哭了。徐玲玲面如死灰,但看不透她心底在想些什么。
那天晚上,陸凡接到好幾通騙薪者的電話,無非是拜托老板放過一馬。唯有一個女孩的電話讓他印象深刻。
那女孩先前來陸凡的公司面試過,最后沒有入職。她自述生于1994年,留學歸來后,趕上P2P行業(yè)火熱,便入行了。拉來親朋好友一起投錢,結果籌款全打了水漂。她自覺走投無路,成了騙子。
陸凡記得女孩的聲音有些顫抖,她低聲下氣地說自己實在是“沒有辦法”。
陸凡私下里打聽,女孩家里的確有過那么一遭。
警方也表示,在已抓獲的嫌疑人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原來從事P2P行業(yè)。
2007年,P2P進入中國市場,一度成了互聯(lián)網(wǎng)金融創(chuàng)新的標志。高峰時期,全國實際運營的P2P機構約有5000家。2015年左右,多米諾骨牌開始倒下,一些公司相繼垮臺、爆雷。直到2020年11月,P2P行業(yè)徹底清零。
施孝春告訴我:“P2P之后,個人投資者對市場的投資信心受到影響,其他合規(guī)類的股票基金、債券基金、股權投資等資產(chǎn)類型公司也出現(xiàn)了波動。”
很難估量其間多少人被殃及,淪為“金融難民”。
“P2P爆雷后,一些從業(yè)者的客戶虧得血本無歸,他們變成了徒有經(jīng)驗,卻沒有任何資源開拓客戶的人?!笔┬⒋赫f,過去,這些可能是底薪一兩萬,年薪50萬往上的人。
經(jīng)濟勢頭好的時候,“高管”、“94年海歸女孩”借著時代的光,在高收益的金融業(yè)順風順水,不惜加大杠桿,在上海背上昂貴的車貸、房貸,以擁有世人眼中符合身份的配置。
當潮水退去,高處的生活何以為繼?曾經(jīng)用來裝點門面的一切,立刻變成巨大的負累。更別提那點脆弱的虛榮心了。
“其中一部分人,最早也是兩眼充滿光和希望的打工人,并不是龍勃羅梭筆下的born criminal(天生犯罪者),”接觸過騙薪受害者的律師錢元昌說,“但他們最終拿捏了金融銷售的漏洞,踏進深淵?!?/p>
施孝春最早在銀行工作。趕上了金融業(yè)枝繁葉茂的階段,他和同事相繼離開鐵飯碗,想在金融圈搏一把。2014年,同行們聚餐,坐滿了三桌。酒桌上,一個友人問施孝春,假如客戶投來200萬,他一年能賺多少傭金。
施孝春回答,6000塊。
友人的筷子朝桌上一敲,先比了兩根手指,然后四根,看著施孝春的眼睛,說:“我們這兒,24萬。”
謹慎的人心知肚明,收益如此,這類公司的金融產(chǎn)品一定有問題,但那友人卻一臉篤定。
“他能不知道這東西是騙嗎?”9月底的上海陰雨連綿,施孝春坐在辦公桌前,沏了一杯茶,說,“只不過他有一個僥幸的心態(tài)?!?/p>
等到2019年再聚會,當年的三桌人只能坐一桌了——有人離開了,也有人“進去了”,包括那個200萬能提成24萬的朋友。
我在搜索引擎上查詢,金融人應當信奉的第一定律是什么。答案不一而論,“利潤最大化”,“時間的價值效應”,“保住本金”。后來,我在一本寫華爾街的書《大空頭》里找到一句很樸素的答案:要在眾人皆醉的時候,保持清醒。
施孝春的辦公室位于陸家嘴金融中心。這塊占地31.78平方公里的區(qū)域,容納了50多萬金融從業(yè)者,區(qū)域經(jīng)濟總量超過6300億元。窗外,是一片玻璃大廈的叢林,西裝革履的人們行色匆匆。好像輪盤轉起來,隨便一指,某個門面背后就是數(shù)以億計的生意。
“陸家嘴有很多優(yōu)秀的金融公司,都沒有牌面的。因為做理財投資,要看成本和利潤?!笔┬⒋豪^續(xù)說道,“如果把所有的成本都花在了包裝上面,勢必利潤要高,風險也一定會大,對吧?”
這句話也是對騙薪案的映射。施孝春說,金融業(yè)向來不拒絕能“帶單入職”的“資源咖”、“富二代”。而騙局得以存續(xù)的條件之一是,騙薪者借由精美的包裝,讓老板誤以為低本高效地找到了對的人——譬如那個“可以幫你融到1個億”,還不用交社保的徐玲玲。
“我其實很忙的,”被抓后,徐玲玲忍不住向警方自證,“我每天早上眼睛睜起來,我就出去面試了,晚上很晚回來,中飯也顧不上吃?!?/p>
她確實“敬業(yè)”,懷孕也沒停下。她在A4紙上記錄了自己每個月入職的公司,入職時間、崗位信息、簡歷資料,一個月一本文件夾,臺賬明明白白。
勤奮的“打工人”不止她一個。一位受騙老板納悶,招聘剛發(fā)出去一二十分鐘,就有人投來簡歷了,還那么對口——騙薪者整日盯著Boss直聘等招聘平臺,以穩(wěn)固的頻率刷新著頁面。到了旺季,“高手”一天能面試三五家公司。
就像一群在下行扶梯上奮力“攀登”的人,誤以為只要“跑得快”,就能逆流而上,抓住幻夢。
施孝春有時和業(yè)內朋友聊天,說自己能堅持到現(xiàn)在不是因為條件多優(yōu)秀,而是“膽子小”。
他的笑里透出一些苦澀,又說,“第二是運氣好”。他幸運地順應了潮水的正確流向。
他見過很多自信的金融人,跳槽時沒看準,抑或出于某種“富貴險中求”的危險心理,進了錯誤的公司,做了錯誤的選擇。
杯子里的茶葉打著旋兒沉在杯底。如履薄冰。
施孝春咂摸了一口茶水,最后說道:“這一行,一秒天堂,一秒地獄?!?/p>
文中陸凡、徐玲玲、洪凱為化名
本文插圖均為AI繪制
作者 王之言 | 編輯 周褶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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